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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轉玄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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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轉玄機

根據上世的軌跡,她當然知道這把壺是面前的“蓮兒”草草仿制而成,只要仔細檢查,便可看出端倪。可是她說出來的話,聲音粗粗的,完全符合知秋一個鄉野丫頭,大家沈浸在情緒裏,又有誰會信她這狡辯呢?

果然,靜姝怒道:“你在這狡辯什麽,看這碎片形狀,不是‘鳳舞九天’是什麽?你拿整個王家人頭開玩笑,該當何罪!”

王厚德也怒道:“你在王家那麽久,難道不知道生胚不能用手去提這個道理嗎!”

“可是你有沒有想過,這把壺它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?”蓮兒突然反駁。

王厚德楞了,確實,這個陳列臺上擺放的都是早年成品,為什麽一把尚未入窯燒制的壺會出現在這裏呢?

“這也是我想問你的。”突然,面前的“蓮兒”嘴角泛起一絲冷笑,直直盯著“知秋”的眼睛,“大家都知道,今天是我負責打掃陳列臺,結果你卻不請自來,出現在這裏,還打碎了‘鳳舞九天’的生胚。好狠毒的心,如果沒猜錯,是打算栽贓到我頭上吧?又要陷害王家,又要栽贓我,知秋啊知秋,這個家到底跟你什麽仇什麽怨?”

全家人大驚。老夫人更是捂住心臟,悲憤交加,喘不過氣來。

王厚德又驚又怒,渾身發抖,血紅的眼珠瞪著“知秋”,吼道:“把這賤婢現在就拖出去杖斃了!”

幾位家奴二話不說,上前就拖起“知秋”到了外頭。知秋也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,五年前就被賣入王家為奴,即使被打死,也沒有人會幫知秋伸張正義,即便有人不平,身居高位的王厚德只要與官老爺們打點一下,這事也就小事化了了。況且,獻給皇後的壺都沒了,明日王厚德跟王晏自己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個問題,叫他如何不暴躁?

從突然發現自己重生為知秋、一睜眼還沒多久就陷入前世“死亡循環”,轉眼就直接面對前世自己的栽贓,以及一大家人的責難,蓮兒一時半會真的沒能轉過彎來。還未等她想到知秋今生的破局之策,一棒子已經落在她頭上,她頓時痛得暈眩過去。

逐漸,她的口角、鼻孔、耳朵皆流出血來,全身的骨頭也斷盡了。垂死之時,她迷迷糊糊看見,那“蓮兒”拿著簸箕、笤帚,將地上生胚的碎片打掃得幹幹凈凈,望著臨死的“知秋”,嘴角浮起一絲淺笑。

……

又不知過去了多久。

屋外,月亮爬上枝頭,王家的宅樓在月光下更顯古樸雅致。屋檐下的鬥拱和檐角被月光勾勒出細膩的線條,仿佛一幅幅精致的剪影畫。銀白的光輝穿透窄小的窗欞,在地上投射出如霜的影子。

身子好像僵麻了。蓮兒想翻個身,費了好大的力也只不過動了動手指頭,如同沈睡了一千年,全身的關節都生了銹,動彈不得。她的睫毛微微動了動,緩緩張開了眼,眼前是一片模糊的世界。

渾身一點都不痛。果然還是沒有死。或者說是再次覆活了。只不過這一次覆活,是在半夜,而非清晨。

揉了揉酸痛的眼睛,好容易才轉過了頭,打量著這間屋子,破舊的房梁,破敗的墻壁,破損的桌椅,一切都那麽似曾相識。身旁的一張木凳上,擱著幾件幹凈整潔的粗布麻衫,那也是她初入王家做工時所穿的衣服。

這哪裏只是“似曾相識”,分明還是那個住了多年的雜物間。門窗像,桌子像,椅子像,所有物件的擺放也像,就連角落擺放的水盆和笤帚都那麽像是她舊時用過的。

——等等,等等。上一世重生時,醒來就是在這個雜物間,可知秋的住所、物件以及所有一切都與蓮兒實在太像了,她不敢確定是否又回到了知秋那一世,又要將知秋被栽贓、杖斃的苦重新經歷一遍。

她看了看自己的手,這雙手肌膚細嫩,白如凝脂,生得小巧玲瓏,怎麽看都像是她初次被賣入王家的時候。當然,知秋也是這樣的。王宅這麽多丫鬟,和她們年紀相仿、身材相仿、服裝相仿的絕不在少,若不照照鏡子,她實在無法確定。不過這儲物間裏沒有任何可供反光的鏡面類物體,她必須去打盆水來看看。

想到這裏,她騰地一下坐起,不等天亮,麻溜利索地套上衣服,就往屋外沖去。

月色如水,白天的喧囂褪去,宅院沈浸在一片寧靜與神秘之中。她的腳步聲在夜的寂靜中格外清晰。匆匆走到位於後院西北角的水井邊,這裏四下無人,而且月光無遮無攔,她打水照鏡子不會引人起疑。

走到井邊,還未拿起水桶,便感到後心傳來一陣令人窒息的劇痛——有一把刀狠狠紮進了她的後心,她瞪大了眼睛,心臟感到一陣猛烈痙攣。還未來得及掙紮,就被一股力量往井裏推去。

“撲通”!井底掀起一陣水花,傳到井口,聲音已經不大,更不用說偌大的後院,裏屋的沈睡的人們,沒有一個知道,這裏發生過一樁命案。

是前世用紫砂壺調包案栽贓的白露?還是察覺出真相後來變成吊屍的“名偵探”紫藤?又或是哪一個被蓮兒暗殺的身材相仿的丫鬟?

這一世,竟連自己穿越為誰都還沒來得及知曉,就又墮入上一世的“死亡輪回”之中。

在井底掙紮的最後一刻,不知為何,趙鐸臨死前沙啞蒼老的聲音浮上心頭:“我現在奈何不了你……但我死後,會變成鬼,將我們所受的一切苦難,都反噬在你身上,讓你在無盡的輪回中,一遍又一遍感受死的滋味。”

漸漸地,她什麽都不知道了。

……

不知過去了多久,清晨的陽光穿透雲層,給大地灑下一片金色的光輝。又是一個美好的清晨,外面小鳥啁啾,陣陣悅耳,喚她從沈睡的夢中蘇醒。

經過前兩次的“錯亂重生”,蓮兒隱約意識到一個規律:她一定會反覆重生,至於靈魂附體在誰的身上,尚未可知。大概可以確定的一點是,她醒來的時候,都是前世那些人即將死亡的時刻。但微妙的是,每一回重生都是在睡夢中蘇醒,所以剛醒來的那段時間,至少能確保是安全的,接下去,雖然很容易墮入前世“死亡輪回”,但只要謹慎提防,邏輯夠強,尚有周轉的可能。

想到這裏,她的嘴角又浮起一絲冷笑。暗道:你們這些螻蟻,和我一個無限重生的人鬥,真是惹錯人了。

身子好像僵麻了,關節也好似生銹,感覺不到床的軟硬。微微側過頭來,她才看見,四周竟是一片水晶珠簾,而此時躺著的也是一張巨大的檀木床,蓋著的是繡有百鳥繁花的紅色錦被,被褥柔軟溫暖。掀起珠簾,外頭是寬敞的大房間,地面光滑如鏡,裝修富麗堂皇,優雅奢華,梳妝臺上放著各種精美的金銀首飾,角落擺著個黃銅三足香爐,正飄著裊裊的青煙,屋子裏充滿了好聞的沈香的味道,仿佛凈透人的內心。

這裏,竟是前世的紫霞宮。

蓮兒的心砰砰狂跳起來,騰地一下坐起來,不可思議地打量著四周。她還未穿衣,幾乎是沖到梳妝臺前,拿起銅鏡,端詳著鏡中的面孔。

約莫十二三歲年紀,小臉蛋白皙稚嫩,杏臉桃腮,未施粉黛,素凈得仿佛一捏就出水。靈動的雙眼像是一汪清泉,天真無邪,不沾塵埃。

終於,還是老天長眼,讓她重生為前世的蓮兒。而且,是住在紫霞宮以後的蓮兒!雖然不知是皇上剛剛將紫霞宮賞賜於她的時候,還是楊啟光繼位後紫霞宮又回到手中的時候。

她正在邊照鏡子邊琢磨現在大概是什麽時候,只見一名宮女走進來道:“華亭郡主,陛下一早就想叫你過去呢,見你睡得香,便不忍打攪。”

“叫我過去做什麽?”蓮兒裝作隨意問道。她也確實不知道這一世是在什麽時間段,甚至連宮女口中的“陛下”指的是誰,都尚不知曉。

宮女道:“因為明天陛下就要接待獻上何季勳人頭的人,所以想就此事跟華亭郡主最後再商討一二。”

終於!

蓮兒心底一陣狂喜,幾乎要笑出聲來。果然上天眷顧於她,不僅穿越回前世,還穿越回上次被“荊軻”刺殺之前,重新給她機會,扳回一局。

這一回,她定會讓所有傷害她的人付出更慘痛的代價。她凝視著銅鏡,銅鏡中映出她冷笑的面容。

一會兒,她一邊用早膳,心中一邊構想接下去的對策。

雖說轉世來到前世死前的最關鍵時刻,有足夠的機會扳回一局,但細細想來,也不是那麽容易。由於不知道前世自己死後又發生過什麽,別人就更不知道,她也無從可問,今世只能去推測,種種的可能都必須推測周全,這也並非易事。

假設一:蓮兒得知自己會死,直接讓楊啟光取消接待“王志”。這樣提議,楊啟光肯定是會聽她的,但她自己不願放過那個“荊軻”,所以這場接待還必須按照前世那樣進行。假設一排除。

假設二:蓮兒得知自己會死,接待“王志”時,和楊啟光一樣躲得遠遠的,遠離射程,也能保命。那麽,“王志”無從下手,可能就不動手了,全程乖乖獻上人頭。但蓮兒也不可能讓他活著回去,因為她知道他身上肯定還是藏有暗器,這個暗器肯定是在搜身之後,從沒被檢查到的某處“變”出來的。只要她在最後關頭再搜個身,“王志”肯定就慌了。慌亂關頭,他知道自己死定了,不會束手就擒、坐以待斃,而是會拼死射擊最後一下,當然,離得遠,他是射不中楊啟光或蓮兒當中的任何一個的。

但是“王志”這樣一番操作,下面“內陶禎、外暗軍”的隊型就會被打亂,而且現場很難控制。“陶禎兵馬”就有充足的行刺可能。

假設二排除。

假設三:蓮兒離得遠點,“王志”目測不在射程,就全程不動手,而蓮兒也不搜身,就這樣平安結束。蓮兒是平安了,可“王志”也平安了,這是蓮兒所不能容忍的。假設三排除。

假設四:蓮兒離得遠點,也不搜身,但“王志”還是沒忍住,豁出去動手了,雖然射不中,但“內陶禎、外暗軍”的隊型也一定會亂,“陶禎兵馬”還是會有足夠的行刺可能。

想來想去,她發覺一個矛盾點:只要想弄死“王志”,就很難躲過“陶禎兵馬”可能有的突襲,而放任前世傷害過自己的人,又是她絕不能忍的。

這可如何是好?她眉頭微蹙,沈浸在思考中,吃東西的動作也不由得慢了下來。今世重生的時間截點,剛好是前世“全能視角”的她死後、無人再擁有“全能視角”的一段空白時間,不得不認真謀劃。

吃著吃著,她突然一拍腦瓜,計上心來,自言自語道:“瞧我,真是傻了,只要這樣做不就行了嗎?”

一旁的宮女楞楞道:“華亭郡主說什麽?怎麽做?”

蓮兒笑了:“沒什麽。”說罷,開開心心吃起飯菜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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